第(3/3)页 “你还年轻,别总是叹气。”陆祐齐道:“年轻人,合则聚,不合则散,很正常。我们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,你们俩里也没有经商的材料,我和兰章都支持恋爱自由。” 他话锋一转,继续道:“枕澜那孩子表达的方式跟他母亲有些像,有时候过于直接、或者执着,自己又想不通。我不是替他辩解什么……但、你看能不能给他一个台阶下?” 任映真没吭声,手腕一抖,猛地提起鱼竿。鱼线瞬间绷得笔直,竿梢弯下,水花四溅,开门红,体型不小。他边收线,边接上陆祐齐的话题:“——这台阶不是我能给他的。” 那精疲力竭的鱼被彻底提出水面,徒劳地张合着嘴,银鳞在阳光下反射耀眼光辉。 任映真小心地摘下鱼钩,俯身将那尾鱼重新放回池中,它仓皇摆尾,消失在池水深处。 噗通一声轻响,他没有再拿起鱼竿。 “陆叔叔,你看。”任映真望着池子:“我把它放回去、它似乎重获自由,但它仍然在这个池子里。我随时可以再把它钓起来——无论它躲得多深,游得多快。如果池子里只有这一尾鱼,或所有鱼都逃不出这方寸之地,那我的‘放生’其实和圈养无异。” 他转头看向陆祐齐。 “这就是陆枕澜想对我做的事情。” “他享受掌控我自由范围的权力,喜欢看我徒劳无功并从中得到快感。” “他没有分清爱和施虐欲的界限。” “小真,你的话未免太过偏激了。”陆祐齐放下左手的茶杯,杯底与桌面接触,发出轻微声响:“他过去定有对你欠妥的地方,但年轻人谈恋爱,冲动、占有欲强一些有所难免,重要的是知错能改。你和他一起长大,应该最了解他,他只是太紧张你了。” “是的,我们从小一起长大。从小时候开始,我就见到他拆开心爱的玩具,或者出于好奇肢解昆虫。我能理解他的目的,他只是渴望了解它们,想要知道里面的齿轮如何咬合、或为什么它们可以飞翔,想要保存它们的美丽,知道它们运作的原理。” “他‘了解’的动机是他的‘爱’或者说‘兴趣’。” “现在轮到我了。他想拆解的是我的思想、情感,选择;钉住的是我的自由、未来和存在。这就是他的爱在我身上的投射。” “你为什么能把一个人对你的感情和玩具还有昆虫相提并论?这是诡辩。”陆祐齐终于沉了脸色,语气有些不悦:“你不能因为他以前的好奇心、又对你做过错事就这样否定他的感情……他后悔了,也道歉了。你就真的不愿意重新认识他,再给他一个机会?” “是吗,把人关起来切断通讯、监听电话,让保镖‘礼貌’地拦住我这种事也是道歉就可以抹平的啊。” 任映真冷冷道:“如果您真的认可他的爱,那您当年为什么会跟他的母亲离婚,转而跟我的母亲在一起呢?” “我不用重新认识陆枕澜,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。陆叔叔,我甚至比你了解他。我比你更知道他有多爱‘我’。他的爱有顺从情理的部分,但更多的是混沌。” “您没有权力要求我去接受您儿子施加给我、与当年他母亲施加给您如出一辙的爱。” 林涛阵阵。 陆祐齐脸上那铅云般的神情竟渐渐褪去,如释重负似的长叹一声,紧接着,他竟然畅快地笑了起来:“好、好,好!” 他连说三个好字,随即目光灼灼。长辈的审视和被冒犯的怒意尽数消散,只剩下一种近乎欣赏的光芒:“我还是不够了解你,或者说,我低估了你,小真。” “不瞒你说,今天约你来,我确实存了试探你的心思。我的孩子陷得太深了,他母亲身上那种偏执的因子在他身上反而放大,我担心……我担心你会心软。” 他垂下目光,看着那方池水:“如果你今天被我说动了,或表现出哪怕一丝犹豫,我反而会寝食难安。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,哪怕用强硬手段,也要把你们两个隔离开来。这是我和你母亲聊过的。” “作为父母,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彼此彻底毁掉。” “我会再和枕澜好好谈谈,用我的方式。当然,他未必会醒悟,但我也不会再纵容他胡来。”陆祐齐身体后靠,姿态彻底放松,带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:“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忙,只管联系就好。” “谢谢您,陆叔叔。”任映真站起身:“暂时不用麻烦,如果有需要,我会让刘哥联系您的助理的。” 如果有需要他就该想办法把这对父子打包一窝端,从丝线颜色他就可以判断出陆祐齐对自己的真实态度,这也是他敢于说出这番话的主要原因。 二十年。 他偏头看向车窗玻璃上映出的,自己的侧脸。“任映真”比他更年轻,这二十年的贯穿性会更强。要把一个人和自己所有的盘根错节的联系全部斩断,意味着人生里所有的记忆碎片,同一个人的影子,无数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和秘密——那个人都曾是第一个知道和唯一一个知道的人。 习惯,默契,彼此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瞬间,它们都不是假的。 它们和他是构成任映真世界的最温暖而牢固的那一部分。 所以若要亲手拆毁它,他比“任映真”更了解,这一步难如登天。 可是他有决心。 如果真的将要发展到那一步的话,也不过是硬生生剥离掉一层自己的血肉而已。没有谁离了另一个人就会活不下去。 更何况他已经做过一次了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