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我也相信我奶奶的眼光和她的医术。”她郑重补充道。 这话的分量其实更重。 柳如涛相信徐桂枝的识人之明,相信奶奶为另一个Omega开方熬药耗费的心血,相信她不会看错一个真正心性狠毒之人。徐桂枝对任映真的态度就是一种无形的担保。 “所以我是说,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,你不要担心。” 她这副急于剖白的样子。 ……毕竟是这样的世界,毕竟是一个年轻人。 任映真的声音仍然平静:“你知道吗,如果真的不求索报,你就不会跟我提起这件事。你这样讲话,很容易被误认为在威胁。” 柳如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紧了一下,她刚想再说点什么为自己解释两句,她真不是那个意思,就见他低头继续捻那已经有些发软的车前草:“关于之前我请你帮的那个忙。” Alpha的心脏仿佛被这句话捏住了:他提这个干什么?在这种时候? 任映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气息,倒也没让她在惊疑中煎熬太久。 他说:“也许在我离开河湾农场之前,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。” 屋檐下陷入一片更深的死寂。碾药杵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。风吹过草药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 柳如涛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她点点头,没再说话。只是那松针味道似乎变得温暖柔软许多。 河湾小学复课了。 柳如涛带着农场木工组的老把式和几个Alpha知青赶工,在清理出来的高坡上搭起了几间比原先更加敞亮牢固的教室。 复课当天,太阳正好。 李卫国和徐桂枝默许和推动下,徐晓思主动请缨,现在在农闲夜晚借用小学教室,他们开了一个成年人识字班。 洪水过后,省里、县里、场部的各种救济粮、修水利贷款、农具补缺的政策通知,雪片般飞来——但农场里能顺畅读写的人屈指可数。 场部门口的公告栏前天天挤满了人,仅靠任映真、徐晓思等几个知青念通知。场部门前的公告栏前,总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。 念第一遍:人群吵吵嚷嚷炸开锅; 念第二遍:后边的人扯嗓子复述,意思早就走了样; 念第三遍:知青嗓子冒烟,大伙儿还是不明白—— “救济粮按户口本还是人头发?” “灾后贷款到底免不免利息?” 徐晓思累得够呛,忍不住跟任映真抱怨:“累死了!嗓子都喊劈了!刚说完八遍‘户口本’,王寡妇还拉着我问‘户头本’是啥,能不能印个图啊!”她语气懊恼又无奈。 徐晓思那股“总要干点有用事”的劲儿又涌上来了,她先征得任映真同意,转身就跑去堵场长李卫国:“李队长,光靠我们几个念不行!得让乡亲们自己学会认几个要紧字!就教‘粮’、‘工分’、‘贷款’这种最常用的。晚上用小学教室,我和映真教大伙。” 李卫国正为下面执行通知太混乱而发愁:“试试吧!教室晚上你们用!灯……场部给你们想办法!” 有了队长首肯,徐晓思“蹬鼻子上脸”,又跑去搬徐桂枝这个“尚方宝剑”。 说服的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艰难,阻力并非直接反对教育,而是根深蒂固的社会偏见,尤其对Omega。 徐桂枝带着徐晓思去找几个德高望重老社员时,那种无形的壁垒就清晰显现。 一位抽着旱烟袋的老汉听完,皱着眉:“学认字?Alpha和Beta学学倒是应当,以后顶门立户,但Omega们……”他瞄了一眼躲在灶台边帮母亲添柴、垂着头的年轻媳妇,“Omega学那劳什子干啥?认清秤、管好家、带好娃是正经!” 另一位阿婆更是直接:“我孙媳妇是Omega,嫁进来前家里就没让上学!娇养着长大的,识什么字?认得鸡蛋够数就成了,学了也白搭!还不是得围着锅台转、生娃娃要紧!” 这些话语并非恶意,而是已经被默认的天经地义。 Omega的价值体现在生育能力,家务操持和维系Alpha精神健康和家庭内部和谐上。 而对外的、需要动脑子的,连接外边世界的技能——就比如识字——那是Alpha的事。让Omega费神去做这些事,他们觉得有违自己被赋予的“天职”。 徐晓思还年轻,总不知道怎么说,最后是徐桂枝道: “各位老哥、老姐姐,识几个字,不是要Omega们出去抛头露面。是让他们以后念通知、记工分、甚至写封信回家……识字不是让Omega们抛头露面!是为了让他们自己能看懂通知、记准工分、给娘家写封信!这次教训还不够?一张看不懂的条子,可能错过救命粮!一笔糊涂账,工分就泡汤。” 徐晓思立刻接话:“对啊!王阿婆!您想想!下回再发救济粮通知,要是您孙媳妇自己能看懂上面写的是‘每户凭户口本限领30斤’,他能早早准备好东西去排队,还用满村找人打听吗?” “他要是能看懂农技站发的除虫药说明,不就能自己按时兑水喷洒,帮您家地里保收成,省得您孙女耽误上工回家弄?这还不叫有用?” 她的话精准戳中了所有人对饥饿的记忆。 那些原本垂着头的Omega媳妇们也悄悄抬起眼,眼中闪过希冀的光芒。 最终,这份朴素且切身的实际价值论结合徐桂枝长久以来的威望,勉强说服了老人们。 “行吧,桂枝你都这么说了,让他们去试试好了,总归不吃亏。” 在徐晓思这份热情如火的动员下,任映真接过了一摞沉得差点把他带到地上去的名单。除了少数几个Omega外,还有不少已嫁作人妇的Beta也报了名,此外还有年龄已经不用上小学,但还没分化的半大小子也被父母勒令来学。 他们将来是家里的壮劳力,可不能做睁眼瞎。 教室有了,学生有了,木板和树枝充作的练习纸笔有了。 柳如涛在完成教室加固后还拉来了一板车劈好的、干燥易燃的柴火,整齐码在教室后墙。她知道夜晚点油灯也耗油,干燥的木柴篝火提供光源更实际。 识字班第一晚,教室里济济一堂却泾渭分明。 还没分化的少年和Beta们挤在前面几张桌子,声音响亮,带着初学的兴奋。但那些Omega们则几乎都聚在角落靠后的位置,有的抱着襁褓里的婴儿,有的缩着肩膀,不敢往前凑。 徐晓思站在最前方讲台上,还好那块充当黑板的铁板没被水冲走。她用粉笔写了几个斗大的字:工、分、田,粮。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,在前排得到了很好的回应。 但当她的目光扫向教室后方,光线更暗的角落时,她的热情就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。 “来!大家跟我念!”角落里只有极细微,如同蚊蚋的几个音节响起,瞬间就被淹没。 徐晓思认得她们,她们是那些鼓起勇气按下手印的Omega们。她们中还有村里有名的针线巧手。她本想总会好的,但等到“写”这一步,情况更糟。 徐晓思把木板和树枝发下去时,她们的反应各不相同: 李青禾迟迟不敢下笔,仿佛那木板会咬人;王梅子深吸一口气,画下第一笔,歪了,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;至于李家媳妇根本没空出手来接,她怀里的孩子突然哭闹起来,她手忙脚乱地哄着,脸上全是焦躁和窘迫。 第一晚的识字教学,在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沉重挫败的氛围中落下帷幕。其他人陆续离开,嘈杂声渐渐远去。 教室里只留下徐晓思、任映真还有角落里那几位低垂着头、如同被霜打蔫了苗似的Omega们。她们其实是最先响应扫盲班号召的人。 徐晓思看着她们压抑沉默的样子,心里像堵了块石头。刚才的豪情万丈此刻只剩下心疼和无措。 第(2/3)页